114.豆灯记(1/2)

第四夜

吸饱雨水的黑色树枝低垂在阴沉凄冷的天空下，树根下堆积的叶片被棕褐色的积水浸泡发出一阵阵刺鼻的霉味，即便堆积成这样，大部分人也不去收拾，在他们看来只要一直下雨，树叶就会腐化成泥土，而泥土对本丸又有什么妨碍呢？

不过也有人会自动去拿堆积的树叶和即将腐化的败叶，他们将这些散发霉味的东西做成泥炭填进炉子，或者烧完之后埋进菜地。

莺丸的小院里也有一片菜地，为了喂养兔子，他在菜地里种了些白菜和青菜。菜地旁边有棵橙子树，如果不小心可能会被橙子树的树枝刺伤。以前这些收成是要交给井上霜分配的，偏偏井上霜又有些偏心——谁的稀有度高，谁战力强，谁就多分。极化修行项目开启之后莺丸他们就分不到任何东西了。

“今天霜大人怎么不派人来收东西了呢？嘛，算了，不收就不收。”莺丸一边说一边挖地。他要快一些做活，不然到了半夜十二点，他就不记得要做什么了。今年橙子长得不怎么样，才结了七十多个果子。一般的橙子树总会结出一百多个果子的。

他草草地将活做完——做得够马虎但他本意不坏，严格地说他只是将树叶烧过之后留下的灰埋进土壤，橙子用法术摘到筐里而已，他对于园地里的菜的要求一再放低，现在仅仅是不会长死和不会吃死人，如此而已，至于产量，他是根本不管的。

回到房间的时候，他看见大包平缩在席子上，脸色像是火烧一样绯红，他伸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惊觉烫得吓人。

他心想这次必须去手入室拿药了，即便是那些短刀来捣乱他也不能怕。大包平是怎么生的病呢？他不知道，他忘了。正当他抽回手的时候，大包平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橙子。”他可怜巴巴地说。

“橙子？”莺丸想到厨房里有他新收回来的橙子。

“我要橙子。”

大包平又重复了一遍，莺丸觉得不给他橙子实在是不行。他在高烧，橙子能够补充因为高烧而流失的体力。莺丸去厨房拿了几个橙子，走到膝丸他们的房间门口，问：

“大包平要吃橙子，你们吃橙子吗？”

“我不吃。”膝丸回答道。

“那么大包平是怎么病的？”

“他啊……”膝丸回想了半天，回答道，“他是淋了雨生的病。”

“淋雨生病的……？”

莺丸起初诧异，过后释然了，因为本丸里终年都是梅雨的天气，淋雨生病也很平常。只不过大包平……连大包平这么好的体格也生病了。现在求霜大人换景趣来得及吗？他记得还有一套秋日景趣放在主屋，只是霜大人会拿出来用吗？那个造景可是不便宜呀。

他用法术在本丸里搜索一遍：井上霜不在。他就放心地走了出去，井上霜不在，那些短刀也不会那么放肆。

半路上他看见药研藤四郎披着大衣，摇摇地走了过来，他立刻闪到一边，表情恭顺地鞠了个躬。药研藤四郎出人意料地回了礼，问：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其实也……”莺丸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将大包平生病的事情说了出来。药研听了，说：“我有退烧药，不过单纯的退烧药对淋雨风寒可没什么大用，这样，我先给您退烧药，然后我们去找三日月，他那里有姜糖和苏叶。您拿回去给他烧茶喝。”

“他会给我吗？”莺丸问，“他的日子过得不是也很艰难吗？霜大人对他不好。”

“他会给你的。”药研说，“现在是义辉公管事，他的日子不会很艰难了。”

“霜大人什么时候性格变了？”

莺丸依然有些不明白，有些害怕地看着他。药研藤四郎柔和地对他一笑，拉起他的手说，“别怕，有什么事我挡着您。”

“嗯。”

莺丸点了一下头，壮起胆跟着药研藤四郎往小楼的方向走。井上霜果然不在，三日月坐在房间里，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四周挂着墨蓝色的布，这样房间显得更暗，但对于莺丸而言这样的光度足够让他的眼睛感到舒适了。三日月正在拿着一块粉红的布做绣花。

“你在做什么？”莺丸问。

三日月很高兴地将布捧到他面前：“鸳鸯戏水的兜肚，看，好看吧？我穿上之后义辉公肯定更喜欢我。”

“你脑子里有水坑吗？”莺丸很想大声对他喊，因为三日月做起了女红这事暂且不提，布上面用黑线绣出来的歪歪斜斜两个圈与鸳鸯戏水的图样一点关系都没有，事实上如果不动用丰富的联想能力，单用一双慧眼盯着那块布盯上四个时辰，是绝对不会想到这是鸳鸯戏水的。可是……

可是，以前的三日月是会做针线活的，因为他毕竟在宁宁夫人的身边呆过，那些侍女如何做活，他都知道，他还学过，绣花也很好看，可是现在……

现在……

他抬起头凝视着三日月，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形象已经很陌生了。现在的三日月苍白柔弱，像是水底纤细的银色水草。裹在蓝色外衣下的形象又是如此脆弱，一时间莺丸竟然产生了一种面对着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的感觉——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以前的三日月美丽，冷酷而坚忍，到底是什么让他失去了坚强，变成了一个脆弱而徒有其表的玩偶？莺丸知道这是井上霜做的，可是他认为根本没有力量挽回这一切。

“啊，我们来拿一些姜糖。”药研藤四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