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四章·芳芷(捉虫)(1/2)
午时,天渐渐阴了下去,扬扬地下起大雪,绵绵沙沙,层层地在地上铺了厚厚如羊毛地毯般。覆盖了花圃里枯黄的烂草干花,压了老梅梢头的新枝鲜芽,有人从屋檐下穿过,簌簌地有一捧如絮如盐洒落了。
老祖宗留在冰心堂,沈蓁蓁、沈芳芷陪她用过午膳,就各自散去了。沈芳芷从思纹手里借了把月白色描金画红梅图纹的竹骨绸伞,带着两个大丫鬟丹故和丹敛,一路沿着游廊、过了两道洞门,往东北角的三房院落里行去。风萧萧,雪缠缠,几粒落在乌黑如云的发髻间,就成了星星点点的点缀。几片落在额头上,消化了,就余下道道的水色来。
路长漫漫,冻得沈芳芷手也僵了、脸也红了,手肘处堆积了两处小小的雪窝。丹故不厌其烦地帮她弹去,沈芳芷反手抵在额头上挡住扑面而来的暴风雪,叹道,“不必弹了,再弹不尽的。”
三太太赵氏,早派了小丫鬟、撑着青油纸伞,在内仪门前候着,见她远远过来,忙凑上去行了礼,道,“还请姑娘往前面正堂里去,太太正急着,盼姑娘回来。”沈芳芷笑着应了,让丹敛从鹅黄色绣杏林春燕纹的荷包里,取出几个银锞子给她,让她买糖吃。小丫鬟笑嘻嘻地接了,谢过五姑娘,不一会儿就撑着伞跑跑跳跳地行得远了。
沈芳芷到了正堂,又被请进西厢房,过了黄花梨木雕白头富贵纹边框镶嵌大玻璃的隔断,就见三太太正斜倚在个罩着熏笼、高达三四尺的铜铸鎏金牡丹纹熏炉上,皱着眉头、阴沉个脸和陶妈妈说话。沈芳芷上前行礼,叫了声母亲,三太太收了神色、转怒为喜,扬声问她,“可用过了午膳?今儿厨房的菜不错,我让她们留了些与你。”
其实沈芳芷已经在冰心堂用过午膳了,只是陪在老祖宗身边,难免拘束,并未十分吃饱,又见母亲特意留下好菜,盛情难却,便上了炕,微微一笑道,“那我再用些。”
三太太顿时喜笑颜开,命丫鬟们摆上炕桌,布置了半碗翡翠碧粳米饭、半盅老鸭笋干汤、一盘奶汁鱼片、一碟蜜饯菠萝,沈芳芷拿起筷子,慢慢吃了。
三太太看着沈芳芷安静吃饭的模样,头转向陶妈妈,半晌欲言又止,问道,“你去探望你二姐姐,除了沈蓁蓁、还有谁去了?”沈芳芷闻言一怔,咽下口中少少的米粒,又拿勺子喝了口汤,轻声道,“祖母也去了的。”
三太太一向与自己这个嫡婆婆不对付,认为自己这个庶出媳妇年轻时没少受她的嗟磨,听她这样说,不由挂了怒气,冲冲道,“她可是又排揎你了?我早与你说,不必去、不必去,你偏不听我的,上赶着让她们欺负你!那沈若莹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换了别人早避之不及,你可倒好,反而巴巴地凑过去。沈蓁蓁与她关系要好,去也就罢了,你却是因为个什么情由呢?你看沈芳菲可去了?沈苾芬可去了?沈苾芬还是她正经的庶出妹妹呢!”
沈芳芷听她这噼里啪啦的一长串下来,早已大失胃口,停了箸、冷了脸,道,“母亲说这话我却是不懂。二姐姐身体抱恙,我作为姐妹自然该去探望。四姐姐身为庶出,与嫡出二姐关系不睦,因而不去,六妹妹年纪小,被母亲拘着,也去不得,我却是因为个什么情由而不去呢?祖母是嫡祖母,对待亲生的儿孙有几分偏颇,也是人之常情,二姐姐和三姐姐,却是对我十分关照,‘欺负’二字,如何有之?又从何说起啊?”
沈芳芷若是不分辩、不反驳也就罢了,一旦分辩、反驳,反而更让三太太添了怒色,她猛地站起身,指着沈芳芷的鼻尖骂道,“我生你养你,把你教成一个金娇玉贵的大小姐,你却每每自甘下贱,去杨氏袁氏、沈若莹沈蓁蓁那里,卑躬屈膝、低声下气,这是为何?你就不知自重吗?”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也太重了。沈芳芷大感委屈,鼻尖一酸,就要掉下一串眼泪。沈芳芷强强忍着,睁大了眼睛盯着月白绸窗外飘飘的雪,抵住嗓子里要冒出的嘶哑泪意,半晌轻道,“母亲就是这样看我的吗?”不待赵氏回答,又道,“难道是我想去长房、二房那里低三下四的吗?我若不这样,我能怎么办?母亲出身商贾人家,父亲虽是国公府子弟,却是庶出,如今一把年纪了也只是个正六品的小官员。家里指望不上,我唯有靠自己谋划,我若不巴结着长房二房,我又能去依靠着谁呢?”
几句话说得赵氏哑然,半晌皱了眉,凶巴巴喝道,“你这是嫌弃父亲母亲没用,帮不上你了?!”沈芳芷终于忍不住地掉下眼泪,拿帕子擦了,嗓音低哑道,“不敢。”赵氏闻她此言在心里微松口气,正想说几句和缓,却又被沈芳芷抢白道,“我只恨我是女儿身,不得不委曲求全。我也劝娘亲一句,别总与长房二房争执一时之气,爹爹是靠不住的,日后我的婚事、弟弟的前程,总要托付了大伯父大伯母、二伯父他们。眼下人家为着亲戚的情分,多让着娘亲,可别作死作活的,把这点子最后的情分,都给作没了。”
赵氏被沈芳芷噎得一口气喘不上,跌坐回熏笼上抚着胸口,气急败坏地想说什么,又听沈芳芷对着陶妈妈训道,“母亲做事不妥当,底下的人也该劝着!不但要劝着,更不能伺机引风吹火、火上浇油才是!”陶妈妈知道她这是把太太此番的账算在自己头上了,忙躬身应了,其实她心里也委屈,太太哪里是个听得人劝的?劝的少了只怕不起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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