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儒学(2/3)
这亦是世道常理,且与张臶本人之志并不冲突,他门下弟子门生也多数是要谋求一个前程的,他更不能要求人人都如同他一样,终生不仕。甚至于,在张臶的内心中,隐隐希望门生弟子多多出仕,最好各历高位,这样岂不是显得他们的老师乃是有德高人,可以比肩古之圣贤?
抛开这个话题,张臶又问道:“据闻府君对于不止提倡开设数、射、御,更有意开设医术、机关之学,有诸?”
颜良闻言一凛,若说先前那些问题只是寻常问答,而这个问题就设计到他对于六山学院的通盘规划问题。
因为自从儒学成为正统,排斥其他诸子百家之后,自汉至清的两千年中,中华民族的教育始终存在一定的偏颇,那便是过分追求形而上的学问,而不研究具体的技术应用。
即便中华民族有造纸术、指南针、火药和印刷术四大发明,然而这都并不是通过系统研究而成,而是被称之为贱学甚至贱业的工匠、方士、宦官们通过长期的经验积累而成。
更有甚者,中华文明传承数千年,领先世界数千年的传统医学,竟然在日后西方现代医学兴起之后,被认为封建学说,被某些官方严令禁止。
究其本源,便是没有系统化的研究论证,只注重经验传承,不被主流文化阶层重视的原因。
即便也有一些士人对此感兴趣,并写就了一些医学、科学技术方面的论述著作,但都被当作奇谈杂书来看待,根本就不入主流。
技术进步是社会形态向前递进的最大推动力,颜良作为一个现代人,又怎能忽略这方面的变革。
然而,他心中的种种想法却不能为外人道,更怕步子大了扯到蛋,引起这个时代精英阶层的反感,只能潜移默化,慢慢推动。
颜良略微思忖了一下后才答道:“《尚书》曰:燧人、伏羲、神农为上古三皇,敢问于公对此三皇各有何种评价?”
张臶微微一愣后答道:“燧人教人钻木取火,伏羲授人以渔猎创制以文字,神农尝百草种五谷开市易,皆为上古至圣。”
颜良点头道:“然也!钻木取火、渔猎、耕种、百草治病、创制文字、市易,上古三皇以此而为后人所铭记,然使得三皇得以为皇的种种技能,却并未为后人所牢记。如今天下唯贵读书,而轻工、农、商、医,何也?”
面对颜良的反问,张臶张了张嘴,却发现一时间并无最直接的答案。
想了一想后,张臶才道:“因读书方能通晓道理,工、农、商、医,亦是如此。”
颜良追问道:“读书固然能通晓道理,然如今天下典籍,有多少是谈论大道学问,又有多少传授工、农、商、医之术?”
张臶对于这个问题倒是下意识地答道:“暴秦焚书坑儒,乃使得天下书籍尽毁,百不存一,惜哉惜哉!”
颜良心道果然把锅扣到千古第一冤大头嬴政头上,他明白自汉代秦以来,黑秦成为政治正确,尤其董仲舒等儒者更是为了黑秦而编造出焚书坑儒这种千年谎言。
颜良也不愿去分辨这些无意义之事,他只是一脸好奇地问道:“然汉代暴秦牧天下,为何不恢复诸子学问,而要‘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如此做法,与暴秦毁坏六国史籍,只保留秦国史籍有何不同?”
好在眼下只有颜良与张臶二人在,而张臶也不是腐儒,对颜良这番涉嫌大逆不道的言论也并未表示太过惊异,只是考虑片刻后答道:“府君这是要为诸子百家张目?”
颜良却立刻大摇其头道:“非也非也,在下哪里是要为诸子百家张目,在下亦无此能力德行,可荷如此重担。”
“然而曩昔孝文皇帝、孝景皇帝,本朝光武皇帝皆崇尚黄老休养生息之道,我汉朝律法亦多承出自于法家的秦律,可见在我汉朝,本就非是只唯儒术而已。”
“或者说,孝武皇帝推崇的儒术,乃是区别于春秋时的旧儒,包容吸收了黄老、法家等诸子百家的新儒学。”
“然而,在下认为,这新儒学中还有缺憾,那便是对于农、工、商、医这等济世安民之学未能深究深治。”
“如今世道纷乱,礼乐废弛,儒家学问亦受到前所未有的新挑战,新机遇,在下认为,正是变革之时,将儒学再度包容并蓄,推向新的高峰!”
颜良的这番话极其富有煽动性,饶是张臶久经世故,一双尚未昏聩的老眼看多了无数人,犹自没看清颜良说这番话的真实意图。
然而,张臶却被打动了。
他作为一个资深儒者,当然知道董仲舒提出的“推明孔氏,抑黜百家。”实际上是如何一回事。
若颜良所言的再度革新儒学能够成功,那他张臶作为六山学院的山长,无疑是带领新儒学革新的表率人物,会成为不亚于董仲舒的人物,甚至可以比肩古之圣贤孔、孟。
而他仔细琢磨,用上古三皇的范例拿来说服天下愚氓,亦可说得过去。
不至于让这项进一步糅合诸子百家的新儒学运动遭受更多的阻力。
同时,张臶也听出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说此番话时的狂热姿态,显然是铁了心要推动此事发展。
增添农、工、商、医等科目,或许便是颜良的底线,若是自己坚拒不允,说不定便会徒生隔阂。
张臶微微颔首道:“府君有此宏愿固然极好,只是老夫略通经籍,对于农、工、商、医等学,却是一知半解,恐怕未必能帮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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