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俯眄乔枝(2/3)
她面前,她执起犍槌,耷拉着眼皮笃笃敲打起来。帝姬叹了口气,问那小沙弥,“要跪多久?”小沙弥合什一拜道:“全凭心意,没定规的。”
越是这样才越是难弄,全凭心意,一两盏茶说明心意太轻,有了新主忘了旧主;一两个时辰,她这趟潭柘寺之行就全交代在这文殊殿了,哪儿都别想逛。
帝姬也没法子,陪着跪了一炷香,膝头子实在受不住,最后败下阵来。安慰式的在她肩头一拍,低声道:“你且耐住了,我去给你寻摸点佛果子来,吃了消灾解厄的。”言罢吐舌一笑,抽身出了文殊殿。
外头风光正好,这八月的天,正是硕果丰收的季节。她站在滴水底下眯眼吸口气,空气里满是香火的味儿,闻着有点浊,却叫人心定。沿廊子信步往东走一段,上年来潭柘寺进香看见那里有棵枣树,算算时候,这会儿应当满树繁茂了吧!她把腰上荷包解下来,里头的金银角子都倒在宫女手心里,自己拎着抽绳便往舍利塔那儿去了。
果然没记错,那颗枣树极粗壮,枝头缀满了枣儿,大约和尚不吃果子的,皮都长得鲜红了也不见人采摘。她欣然笑起来,宫里的瓜果都是从各地进贡,一个个装在白玉盘子里,没有她自己动手的机会。毕竟是十几岁的女孩儿,左右无人登时欢天喜地,猫着腰转到树下,伸手去够,还没摘到果子,手腕就被树上的尖刺划破了。
她嘶地吸了口冷气,定睛看,那些刺有半寸来长,怪自己不小心,果子没吃着,自己倒先弄伤了。正懊恼,舍利塔后转出个人,也没言声,试探着伸过手来,轻轻握住了她的腕子。
那是一双白洁有力的手,帝姬原只当是跟前宫婢,可是触到之后便觉得有异。她心里一跳,待要看又怯懦了。日光下的人影斜陈在她足前的草地上,颀长俊秀的身条,束着发冠,绝不是随扈的太监。可是整座寺庙都戒严了,怎么会有外人在呢!
她慢慢抬起眼,对面的人正低着头仔细拿手绢包扎她的伤处,单看见一对浓眉,还有直而挺拔的鼻梁。
“你……”
他终于和她对视,一双光华万千的眼,笔直撞进人心坎里来。她居然长长松了口气,是南苑王。
他放开她,谦谦的君子人模样,温文笑道:“长公主要摘枣儿么?树上刺多,摘的时候得留神。这么的,你在边上接应,我来替你摘。”
他个儿高,探手一够,不费吹灰之力。帝姬张着荷包站了半天,想想又觉得不大对劲。
他怎么来了呢!是有事求见太后,还是为别的?一想到“别的”,自己禁不住红了脸。心底里隐隐咂出一丝快乐,渐次扩大,越来越鲜明,再多的礼教都压不住自发上扬的唇角。风吹散了鬓边的头发,痒梭梭拂在颊上,她歪脖儿在肩上蹭了蹭,恰好他回过头来看她,她怔了下,愈发难为情了。
两两缄默总有些尴尬,她说:“那天的事想向王爷道谢,一直没寻着机会,今儿倒是凑巧。”
他和颜道:“小事罢了,不足挂齿。只是长公主日后要多加留心,这种心怀叵测的人务必要远着。幸亏这事肖大人接了手,姓赵的在东厂也是活罪难逃,要不我离了京,真有些放心不下。”
这话怎么说呢,什么叫放心不下?她垂首揉弄荷包上的缎带,酡红的脸,在太阳光下鲜洁得花儿一样。不好意思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转而道:“你让庶福晋带进宫的东西我也很喜欢,多谢你。”
他只是笑,“小玩意儿不值什么,喜欢就好。”说着转过身眺望远处庙宇,稍顿了下又道,“今天费了大力气,才求得肖大人放我进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来同长公主道个别。明早我要回封地去了,等冬至祭天地的时候才能再来京城……”他似乎有些苦闷,眉心拢了起来,“其实里头相隔时候并不长,两三个月而已,不知怎么有点迫不及待似的。人还没走呢,就开始想念,长公主会笑话我吧?”
帝姬背过身去,心跳得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勉力稳住了声道:“王爷这话我不太明白,是因为端妃娘娘要留庶福晋在京,王爷才会如此么?或者今儿来找我,是想请我从中斡旋,让庶福晋跟你回南京去?”
她是有意装糊涂,他也不着急否认,话锋一转道:“许是在南方住惯了,总觉得江南的气候比起北地来要宜人些。金陵是久负盛名的古都,若是有机会,将来迎公主过去逛逛,良时必定要尽地主之谊,好好陪公主游历一番。”
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怎么可能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他话里的隐喻耐人寻味。帝姬含糊道好,究竟心里什么想头,冷暖自知。
“彼时年纪尚幼,行事也不稳重,多亏遇上了长公主。时隔多年,偶尔做梦还能梦见。可惜藩王不能常进京,即便面圣,公主在深宫之中,想见也难,所以梦里看得见身形,看不清脸。”他回过身来,眉眼含笑,目光专注。绿树白塔间的的翩翩公子,自有天成的神韵,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站在那里,就足叫人刮目相看了。
帝姬盈盈一笑,“芝麻绿豆大的事,叫王爷惦念这么些年,倒弄得我怪臊的。”
“于公主来说是小事,于良时却是天大的恩惠。那时恰逢朝里有人弹劾我父王,若是我这里出了纰漏,话到有心人嘴里又是另一种滋味儿。回禀上去,我父王的脸面也没处搁了,所以公主的善行,必然要叫我惦念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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