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心凉(1/1)

完颜宗翰轻笑出声：“年幼易制。”我讪讪一笑，没有接话。

他拍一拍我的脑袋，笑道：“我就是想想看看，你这小脑瓜子里还装着什么。”

韩企先笑问：“敢问元帅，平日都给小娘子读什么书？”

完颜宗翰无可奈何地笑道：“我这小丫头，不爱女工，不读四书五经，偏偏喜好历史典籍，尤其爱翻阅《战国策》。”说毕，他紧紧揽住我的腰，伸出食指轻点我鼻尖，“义父若有机会亲自出军，就要歌儿来充任军师，必要时还能使个美人计。”

我怕他一时忘了形，伸手推开他，淡淡道：“义父莫要忘了，歌儿并非女真人。”

完颜宗翰愣一愣，估摸未料会被我泼冷水。他脸色一暗，声音陡然提高，“你记得自己是汉人，可赵构还记得你们吗？他巴不得赵佶、赵桓统统死在金国，难道你还想着有朝一日他能迎你们这些宫中旧人去江南？”

我怔怔道：“赵构怎会希望自己父亲兄弟客死异乡？”

完颜宗翰哼声道：“你别忘了，若非皇族中只有他得以逃脱，那些流落在外的大臣也不可能举他继位，你以为凭他这个资质不出众的庶子能有机会当上皇帝？他如今消极抵抗我们的进攻，你以为真是你们宋国没有统军人才？你仔细想想，如果打赢了我们，将二帝接回江南，赵构这个捡来的皇位还坐得稳吗？”

我隐隐有几分明白，想着历史上苟且偷安的赵构，龟缩在江南整日纸醉金迷的赵构，不难相信他不会为了个人私欲将国家利益置于不顾。其实仔细一想，不是秦桧在旁给他出馊主意，不是秦桧祸害了南宋，只怕赵构自己，也很乐见身边有个“深得朕心”的人。赵构根本没有收复国土、为父兄报仇的心思，他自己在江南当皇帝当得开开心心，八成早就忘了父兄还在金国受苦！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这样一首诗，不正是赤裸裸地讽刺了赵构乐不思蜀的做派？

完颜宗翰见我不吭声，重重地哼了一下，问道：“还想回宋国去嘛？”

我扯一扯嘴角，低头道：“义父多虑了，歌儿并非想要南归，歌儿只是不愿再见战火燃烧罢了。”

翌日完颜宗翰离开云中，奔赴会宁，但没有把我带上，只让我乖乖呆在云中。虽然心中隐隐想跟着他回去，可还是拼命抑制住了这一想法。只连夜赶制了件观音套，请他帮我带给柔福，虽然并非什么珍贵的礼物，但至少可以御寒保暖，代表着我的牵挂与关怀。

尤其是经过昨日后，心中愈发怜惜起这位亡国帝姬。不知柔福心里，是否还盼着他的九哥赵构能发愤图强、打败金国，欢欢喜喜地将他们迎回去……

若有此想法，当真是不胜心凉！

完颜宗翰这一走便是半年，我经韩企先口中得知，合剌已经被确立为金国的皇储。

我愈发想要回会宁，毕竟这偌大云中城，有的只是军队的肃杀之气，毫无会宁繁华的市井气息。我又没有玩伴，连乌林?香也马上要回家了。

我望着低头写字的乌林?香，懒洋洋地问：“香儿，你还会来云中吗？”

她仿佛并未听见我问话，迟迟不回答。我纳闷一瞧，不由得嗤笑道：“小丫头。”

乌林?香搁下笔，声情并茂地念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可嗓音终究带着稚气，把情诗念成了童谣。她见我一直笑，好奇问道：“姐姐喜欢吗？”我想了想，摇头道：“姐姐不太喜欢。”

她问：“为何不喜欢？”

我指着最后一句说：“姐姐不喜欢这句。”

乌林?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姐姐既然不喜这句，定有自己喜欢的吧。”

我重新铺开一张纸，拾起毛笔，在上面写下一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她喃喃念着，也不知是否真懂。我望着她娇嫩的侧脸，竟生出一丝丝羡慕和嫉妒。年纪虽小，心中却已经有了一个情郎，只等着快快乐乐地长大，然后风风光光地嫁给他。没有烦忧，没有踟蹰，没有顾虑，没有疑惧……

秀娥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封信。我睁大眼，脱口道：“又是信！”

秀娥道：“是从会宁来的。”我轻松一气，忙拆开，仔细一瞧，却是出自宗贤之手。

秀娥问：“可是有什么急事？”

我草草浏览一遍，回道：“宋主病重，柔福帝姬要去五国城照顾她父皇，临走前想见我一面。”

我收起信纸，急急道：“姑姑快去备车，我要回去！”

她未及反应，杵在那儿愣愣地看着我。乌林?香拍手笑道：“姐姐是要回会宁吗？可以和香儿一起回去啦！”

我笑道：“姐姐最迟明日就走，行么？”她连声点头，高兴地奔了出去，“香儿先回去收拾东西啦！”

韩企先听说我要回去，颇显为难，“此事须得先告知元帅再做决定。”

我摆摆手道：“若要先告知义父，一去一回又要很久，我等不了。你就别婆婆妈妈，快去给我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就出发。”

他犹豫了几下，终是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