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他们从城门外徐徐而来(1/2)
战争,其实并不让人愉快。
即便打了胜仗也是如此。
随着这一名反军将领自刎而亡,余下的代王亲兵们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绝望的机关。立时纷纷效仿,随之举起兵器自尽。
只不过并不是每一个人自尽前都还会再喊一声“殿下”。
有些一声不吭,有些呜呜哭,有些则喊:“爹、娘,儿不孝!”
也有个在喊:“琼娘,等哥哥来生,还回去娶你!”
还有说:“大兄,家中不只我一个儿,爹娘我不担心。只是今日我死,余下我妻女,孤苦伶仃,万望你多照顾……”
“呜呜……”
哭声时强时弱,悲声此起彼伏。
虽为反军,但他们也都是有血有肉的。
他们也是父母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幼儿的父亲,春闺梦中的情郎。
“……”
不知不觉间,“代王死了”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数千禁军包围着越来越少的代王残兵,偶尔有马嘶声,或闻烈火熊熊燃烧之声。
还有一道又一道,语句越来越短的“临终遗言”。
最后一个站着的代王亲兵也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可数息之后,他却没有像之前的同袍们一般,悲壮地自尽而去,反而忽然手一松,扔掉了手中的刀。
他便双膝一软,跪下来,痛哭:“我不想死!呜呜……我没有爹娘,可我还没成婚,殿下,我不想死!”
烈火熊熊,被炽热火焰烧灼着的代王战车上,仍然留在车中的付子恒背靠围栏,他的身上也起火了。
但他并没有试图灭火,也放弃了呼喊城墙上的援兵再回来救代王。
他只是靠着围栏,仰头凝望着终于明亮起来的天空上,那一轮初生的朝阳。
阳光真好啊,金黄耀目,亮得人眼睛都仿佛要成了透明。
那些映着朝阳的云朵,每一片都姿态各异,又仿佛是在诉说他们曾经蛰伏隐忍、苦心孤诣的一幕幕。
千秋霸业,终究浮云一场!
付子恒喃喃道:“殿下啊,人……到底没能算得过天,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来世要怎样?
他来不及说了,火烧得太烈,他身后围栏忽然一阵松动。他本来就背靠在围栏上,这时候身后着力点一松,他立即就随之往后一仰。竟也如代王一般,从战车上跌落了下来!
宋熠眼神一动,他身边的程勋立刻策马向前,抽出腰间一截鞭子,就卷住了付子恒。
付子恒被他拖得在地上滚了几滚,反而给扑灭了身上的火。
然后他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程勋也上前捞起他,将他捆在马背上,与代王一般成了俘虏。
那么代王呢?
代王当然确实是还活着的。
可既然没死,这个时候的他,又怎么样了呢?
代王被宋熠横放在马背上,头颅朝下,身体趴伏。
一开始他因为坠车受伤,的确是昏迷了,可经过后来的颠簸,以及一声声“代王死了”的吵闹,约半刻钟后,他其实又渐渐醒了。
可醒了又如何?
很快弄清楚自己处境的代王倒宁愿自己还昏迷着,又或者,干脆此前就直接摔死过去。
也不知是因为被横放马背俘虏的屈辱,还是因为耳边那一声声凄厉悲壮的“临终呼喊”,又或者是因为皇图一梦终成空的悲伤绝望。醒过来的代王,没有挣扎,没有动弹。
他只是仍旧垂着头,默默瞪大眼睛,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滚落。他便将视线随泪珠移动,而后一点点在心中细数,泪珠砸在地上溅起的每一片泥灰。
一片灰,两片灰,三四五六片,七八九十片。
片片终究又还都化作了尘泥。
最终,宋熠他们俘虏了代王、付子恒,以及最后的那一名代王亲卫。
马蹄踏过南熏门外被鲜血染红的土地,韩元紧接着下令:“速整队形,驰援城门洞!”
城门洞处的反军至此已成一片孤军,内有刘天中率精锐仍在不懈抗敌,外头又来了这样一支才刚刚立了功,杀了人,正煞气满满的敌军。
内外交击,岂能还有幸理?
当昌平帝终于力排众议,狠狠驳斥了弃城而逃的“良言”,带着最后负责守卫禁宫的一批禁军来到南熏门处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城墙上,一个个反军俘虏被紧紧捆扎,靖军兵士们对着他们或默默悲愤,或怒声斥骂。
而城门洞这边,残乱的尸体从门洞里一直延伸到城门内。
刘天中带着数量已经不多的禁军残兵,就站在一地狼藉中,一忽儿哭,一忽儿笑。
此情此景,既残酷,又怪异。
昌平帝与众臣看到这样一幅景象,是真的有些懵了。
为了实现最快速度的“御驾亲征”,皇帝仪仗便着实摆得匆忙。
除了前方还有数百禁军开道,昌平帝御辇所处位置,在这支队伍中可以说是非常靠前了。
御辇有九尺高,昌平帝居高临下,又位置靠前,当下甚至能很清楚地看到刘天中脸上涕泪纵横的狼狈。
就很不符合他堂堂大将军的威仪。
不过眼下这个情况,大将军威仪不威仪的,倒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战呢?
大战结束了吗?
不是说城门已经被攻破?可眼下这些人是在做什么?
昌平帝双手紧紧握在御座旁的把臂上,一时连呼吸都有些轻了。他仿佛是猜到了什么,可近日连番的打击却又使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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