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中京霖雨(1/3)
三天之后,翰林院递上一份哀报:翰林学士赵从中病逝。因为他曾是御前侍讲,所以报知皇上。
隆绪感到非常震惊,他下旨赏赐黄金绢帛助丧,派王继恩亲自送去赵府,了解赵学士死前的详细情况。王继恩回来禀报,赵从中最近两天很忙,没有什么异样。昨天忽然上吐下泻,卧床不起。请大夫看了,查不出病因,说可能是中暑,也可能在外面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开了药方。才吃了一副药,夜里就断了气。家里人都觉得太突然了,非常伤心悲痛。他的老夫人哭得死去活来,自己也躺倒快不行了。他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都嫁了人,一个在中京已经赶来守灵,另一个正在奔丧的路上。
”有遗书遗折留下来吗?“
”没有,他一定没想到会死,什么也没有留下,连遗言也没有。“
隆绪让王继恩退下,自己一个人对着桌案落下泪来。眼泪扑簌簌落到《讽谏集》封面赵从中题写的书名上,墨迹洇湿了一大片。隆绪相信先生是想了最妥善的办法自己寻死的。他一定安排好了所有的事,然后选择不连累任何人的方式默默离去。隆绪后悔那天没有向先生说一句原谅的话,甚至没有向他道别,给了他一个那么冷酷无情的表情,让他以为皇上再也不想见到他。其实他心里是想原谅先生的,他能体会先生是怎样在呕心沥血报答皇帝的知遇之恩。要是没有他,自己不可能平平安安渡过二十六年身居九重又悬崖处处的险峻生涯,不可能在难熬的岁月中体会读书赏诗的无穷乐趣,可能早就步入歧途。先生忠肝义胆,既要忠于旧主,又爱自己如子。他是怎样的两难,他竭尽所能,得到的却是嫌弃和厌憎。先生最后该是何等地绝望心冷。他在用一死剖白心迹。他以为皇上再也不想见他也不想听他辩解,所以没有留下一个字。先生静静地走了,他觉得已经完成了使命,皇上即将平安亲政,才放心离去的。此时此刻,隆绪下了对先生绝不食言的决心,他觉得这是唯一可以报答先生地下之灵的方式了,他多么希望先生能够感知到他的心意。
然而耶律德昌的计划没有来得及实行,事情出现了意外的变化。
七月的中京破天荒地阴雨连绵,内城雨水泛滥,外城一片汪洋。简陋的房屋泡在水里多日纷纷倒塌,许多百姓无家可归。暂摄中京留守王继忠是一个恪尽职守的好官,他上奏请求朝廷拨款,协助修缮房屋,大臣们意见不一,有的反对对提出的数字,有的反对官府出钱帮私人修屋。丞相决定亲自视察,了解灾情的实际情况。
德昌平时夜里住宿皇宫,白天在北、南枢密院办公。出了宫城正南的阊阖门向右转,百步之外便是两枢密院的衙府。这次是难得的一次远离内城到外城百姓杂居的地方。这天早上,雨水依然像漏了底的水桶一样哗哗下个不停,已经辰时,天空仍然浓云密布,漆黑一片。中京留守王继忠身穿蓑衣,带了五六个僚属和三十多名护卫们早已在宫门前等候。这个王继忠并非同名,正是那个南朝降将。他为澶渊和盟立了大功,朝廷也对得起他,赐了府邸宅院、大批金银珠宝,单是宫籍奴隶就赏了三十户。他舍弃了开封的妻儿老小一大家人,朝廷做媒,娶了北朝汉人世家大族女子为妻,又生了儿子,官做到了从三品的左武卫上将军,摄中京留守。
耶律德昌准时出现,为了不惊扰百姓,他只带了五十人的卫队,自己坐在一辆普通轻便油篷马车里。
一行人踏着街上的积水出了阳德门,沿着二十丈宽的朱夏大道南行。这条最主要的大道用加了石灰的夯土做地基,上面铺设砖石,两边建排水沟,路面光滑如砥,大雨浸霖之下依然干干净净。向左转进街坊里巷就是民居,他们经过大户人家聚居的街道,新建的房屋门楼高大院落齐整,大雨之中巍然屹立。然越往东走地势越是低洼,城墙之外就是土河,这里是城市的下风口和泄水道。积水变成汪洋,道路泥泞,房屋简陋。德昌掀起车帘,见到房屋成片倒塌,有老人、妇女和孩子躲在破漏的房檐下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德昌的马车好几次陷在泥坑里,卫兵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抬上来。
王继忠骑马走在马车旁边,指着前面一片巷子对车厢里的大丞相说道:
“这一带叫铁匠营子,早先有几间铁匠铺,现在铁匠生意做得好的搬走了,成了贫民住的地方。这里地皮便宜,房子建得简陋拥挤。有的一所房子里好几户人家租住,夏天暴雨、冬天大雪都免不了得垮。那些人说得其实有道理,朝廷没有责任出银子替私人修房,可是看着这些穷人流离失所也不是办法。中京城里缺不了这些人,好多下等活、脏活累活都是他们在干。”
德昌没想到一场称不上狂风暴雨的连绵霖雨就造成这么大的破坏,心里盘算着朝廷能做些什么。突然咣当一声马车掉进一个大水坑。路面的积水掩盖了这个坑的危险,车身深陷,泥水没入车厢,德昌一下栽倒在座位前面,额头磕在厢板上,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震荡加上疼痛令人昏厥,额角流下汗水一样的东西。
在半昏半醒之中,德昌听见外面脚步纷杂,刀枪撞击,杀声四起,“嗖嗖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许多利箭射进车厢,其中一支穿透低处厢板,钉在他的右肩上。德昌还有保留着些许清醒,知道遇上刺客,紧紧贴在底板上不动。只听王继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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