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兴化城下(1/3)
“真是一把好琴。”
萧婉喃喃自语,抚琴轻唱:
“玉栏宫阙锁春深,丝弦千缕寸寸心,但得君王一世好,愿做琼楼月中人。”
萧婉泪流满面。她想起了三十年前新婚的日子,这首词是皇帝亲手将“千日好”改成“一世好”的,他们恩爱的日子却没有超过千日。自从萧菩萨哥入宫,皇帝就渐行渐远,直到恩断义绝。这首曲子铭刻在她的心里,二十多年来就不弹了。
“嘣”地一声,弹到最后一个音节,萧婉手指稍稍用力,琴弦断了,琴声戛然而止。
萧婉打开榻边上的一只柜子,从最里面找出一只银盒,扣动机关将它打开。里面是皇帝最初几年送给她的珠钗绢花和三十年来攒下的几锭银子,她把这些东西都倒在榻上,盒子的最底下露出一个退了色的彩笺。信笺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发了黄的绢纸,上面用毛笔写着那首词,圈去的“千日”和添上的“一世”历历在目。萧婉将这张纸放在胸口,眼泪又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她走到窗前,窗户敞开着,油亮茂密的树叶反射着阳光微微跳动,像无数小精灵在翩翩起舞。忽地一阵风起,几片树叶不合时节地脱落,被风吹到天上。萧婉伸出手,淡黄的薄绢像树叶一样借着风力飘上云端。
“萧婉接旨。”
门外一声厉喝。
萧婉一怔,随即坦然,只听这个声音她就知道事情到了最后了结的时候。萧婉整了整两个多月没有换洗过的肮脏裙子,端坐在桌案旁的椅子里,她没有丝毫侥幸,也不想再做任何多余的事,只静静地等着。两个太监打扮的人掀起门帘走了进来,见她坐着不动,胖些的一个骂道:
“罪妇,还不跪下接旨。”
瘦些的那个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用胳膊肘碰了碰同伴,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用不着废话了。那胖子咳嗽了一声,展开手中的黄绢,尖声念道:
“皇后教旨:罪人萧婉,深蒙皇恩,不思报答,包藏祸心,作恶多端,残害皇子,诅咒皇后,十恶不赦,死有余辜,为宫中体面,准予自裁。钦此。”
萧婉听了心如刀搅,但面如秋水。就要告别眼前世界,斩断恩仇,独赴黄泉了,就是有千般冤屈、万般不舍也无处诉说无法改变,只有无语的苍天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走向瘦子公公,拿起他手里托盘上的酒壶在一只酒杯中倒满,一饮而尽。
一阵狂风在土河岸边的田野卷起,瞬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大雨倾盆而下。王继恩慌忙指挥内侍们关上皇帝帐中的窗户。耶律隆绪正在午睡,看见萧婉穿着一身肮脏的白裙走了进来,头上系着白色的头巾,脚上穿一双白色绣花鞋,胸口一大滩鲜血。她的脸色又白又冷,就像冬天的冰霜,两只眼睛幽幽闪着蓝光。隆绪惊恐地瞪大眼睛,身子缩在被子里,伸出手连连摇着:
“不,不是我要杀你,是皇后,是她说你杀了她的儿子。”
“你寡恩无情,是你纵容她的。你懦弱无能,听凭她作恶多端,苍天有眼,饶不了她也饶不了你!”
萧婉一步步逼近,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向隆绪的脖子伸过来,他吓得大叫:
“快来人救我!”
隆绪猛然醒来,原来是一场恶梦,身上全是冷汗。窗外树枝大动,狂风呼啸,帐中一片乌黑,从厚厚的帐顶传来密集的鼓点般的雨声。王继恩闻声进入帐中,点燃了蜡烛。
“什么时辰了?朕睡了多久?”
“皇上,午时刚过,陛下睡了不过半个时辰。”
“午时?天怎么这么黑。”
“陛下,下雨了,乌云遮住了天空。”
“朕刚刚梦见德妃了。你去告诉内闱司,朕赠内帑银五百两为德妃办理后事,请高僧念四十九天往生咒,赐葬兔儿山。”
云淡星稀,明月高悬,清风习习,凉爽宜人。鸭绿江东兴化城下的契丹军营中,几名统军坐在帅帐中的一棵大树下,正在欣赏八月十五的月亮。面前的桌案上摆着水果和月饼,空气中却没有桂花的馨香,而是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几个人的眉梢上没有花好月圆的喜气,都带着一张落满血污和灰尘的脸。兴化镇是这次征讨高丽选择的第一个目标,原因很简单,它距离边境最近。今天是攻打兴化镇的第九天,也是伤亡最大的一天。为了进行这次孤注一掷的进攻,都统萧合卓请出了皇帝钦赐的尚方宝剑,瞪着血红的眼睛亲自督战,下令只许前进不许后退。将士们在大砲的配合下发动了一波接一波的冲锋。兴化城居高临下,大砲仰射威力有限,士兵往上冲锋更是不易。砍了好几个营将、指挥的头,才终于占领了山腰一处平台,大砲安放到那里大大加强了发射的威力。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高丽军队杀出城来,平台上展开一场肉搏,攻上去的人马全部被杀死,连大砲也落到敌人手里。日暮收兵,清点下来,这一仗又死了上万人,伤残不可计数:大批伤兵奄奄一息,有的则是轻伤也装作脑震荡昏迷不醒。
萧合卓的脸色灰白,端起酒杯说道:
“今天是中秋节,本想无论如何也要在兴化城里拜月,没想到还是在这里听着高丽荒山野岭的鬼哭狼嚎。咱们拜一拜月亮娘娘,祭一祭死去的弟兄亡灵。明天本帅要亲自上阵,不成功便成仁,做生死荣辱最后一战。”
说完他咕咚一口干了杯中的酒。这是皇帝命人送来的宫中窖藏的陈年桂花酒,说是预祝他们攻下六城,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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